在俄國作家當中,托爾斯泰是一座史無前例的高峰,處女作《童年》發表后,他一舉成名,在作家圈里占有一席之地。
成為作家后,他前往彼得堡,早已成名的大作家屠格涅夫說:
「俄國出現這樣一位偉大的作家,是一種奇跡。」
然而,托爾斯泰覺得,作家應該是社會的良心和人類生活的光,可是他見到太多的作家人云亦云,根本不關心人民的生活,卻以人類導師自居。
他對屠格涅夫說:
人是平等的,為了增進人類的幸福,思想家必須擔任重責,應該以領導世人走上正確的人生道路為使命,可是現在的藝術家和詩人,大多數都是不道德、也沒有人格的、人云亦云的人。
他對這些作家感到失望。
他回家去搞了一段時間的教育,親自當校長,教導領地上的農奴的孩子們讀書寫字,但他也沒有放下手中的筆,一直在持續創作。
《戰爭與和平》出版后,作為作家,托爾斯泰的聲譽攀上了巔峰,屠格涅夫贊嘆不已:
「真是無話可說,這確是一部非常完美的作品,俄國沒有比這更優秀的作品了。」
他還稱贊:
「除了托爾斯泰,全歐洲沒有一個人能寫出如此優秀的作品。」
對于這本小說,甚至有作家直接聲稱,這是古今最偉大的著作。
那時候,俄國風雨欲來,有人憂心忡忡,有人只顧享樂,有人擔心國家命運,有人卻只顧維持自己的身份地位。
這邊廂,戰士在戰場上隨時準備浴血奮戰,保衛祖國,拋頭顱,灑熱血。
那邊廂,貴族拼命維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,舞會不斷,王公貴族還在隱瞞戰爭的消息,不告訴人們戰爭即將爆發。
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,剛從國外回來的皮埃爾一頭短發、戴著近視眼鏡,穿著十分樸素,和舞會上穿著華麗的男女比起來,顯得有些怪異。
談到國家大事,皮埃爾險些和眾人爭吵起來,這讓舞會的女主人十分不滿,就在這時候,安德烈公爵也來到了舞會。
安德烈相貌英俊,溫文爾雅,他認識這里的所有人,但他對這些人感到厭惡,對這里發生的一切事也覺得不順眼,在場的人,他只對皮埃爾另眼相待。
舞會結束后,安德烈問皮埃爾:
想做騎兵軍官?還是外交官?
這是家里對皮埃爾的安排和期望,皮埃爾說:
這兩個職業,我都不喜歡。
對于這世界正在發生的一切,皮埃爾都感到疑惑不解,他問自己朋友,為什麼要去打仗?
兩個男人談論的是國家大事,是人生理想,可是女人談論的話題,卻不一樣,安德烈的妻子走進來,她問:
難道不打仗就不能活嗎?怎麼我們女人從來不考慮這些事呢?
在妻子眼里,丈夫不應該去打仗,應該努力維持自己公爵的地位,陪自己享受生活,可這話讓安德烈很不高興。
妻子責備他說:
天哪,你心里只有自己。
臨別之前,安德烈還警告皮埃爾說,在完全了解對方之前,在完成自己的夢想之前,最好永遠不要結婚。
在安德烈眼里,女人愛慕虛榮,愚昧無知,自私自利,在社交場合能言善辯,其實根本缺乏自我主見。
兩人分別一段時間后,安德烈就上了戰場。
這世界,有人酣睡,有人失眠,有人痛苦,有人幸福,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。
皮埃爾本來在國外上學,但因為父親病重,他才返回俄國。
回到俄國,他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職業,可父親的病卻越來越重,皮埃爾的父親富甲一方,為了遺產問題,皮埃爾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來到了家里,想要分一杯羹。
這件事也成了莫斯科的一件大事,被無數人議論,所有人都想知道,誰會獲得伯爵的遺產。
皮埃爾是私生子,在他那些親戚眼里,私生子是不能繼承財產的,他們議論紛紛,為沒有將遺產留給自己而憤怒不已。
然而,遺產還是被皮埃爾繼承了,他成了富甲一方的年輕人。
瓦里西公爵和伯爵是親戚,他也想獲得遺產繼承權,失敗后,便想方設法讓自己的女兒海倫嫁給皮埃爾,以此來增加自己的影響力,同時也使交際花的女兒有一個好的歸宿。
他在各種場所為兩個年輕人創造獨處的機會,使得其他人都以為皮埃爾和海倫就是一對情侶,最終,皮埃爾忘了安德烈公爵的警告,稀里糊涂和海倫結了婚。
這是名利場上的勾心斗角,是名利場上的爾虞我詐,就連愛情,都是為名利服務的。
這是遠離戰場的地方,這是安德烈公爵拼命守護的地方,這里和戰場完全不同。
然而,即便在戰場上,真正像安德烈公爵一樣關心戰事的人也沒多少人,很多官員依舊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名利, 在虛榮的豬圈里得過且過。
戰爭還是開始了,戰士們在戰場上流血犧牲,有人卻在一邊沉思著怎麼才能得到皇帝的賞識,以便獲得晉升。
1805年11月,在一場戰役中,俄軍全線敗退,安德烈公爵不知所蹤,九死一生才逃回家里。
世界是大家的世界,國家是大家的國家,可是即便是敵人來了,有人依舊為了自身的享樂,寧愿當漢奸。
眼見人心變壞了,道德淪喪,有些人急得要死,可是有些人卻了在其中,因為他在其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。
這就是人性。
戰敗的消息傳到莫斯科,整個莫斯科都陷入了不安。
可是不安只是暫時的,大多數人依舊該干啥干啥,他們談論人世間的八卦,談論社會的花邊新聞。
皮埃爾因為妻子和多洛霍夫的曖昧關系痛苦不已,他找到一個理由,要和多洛霍夫決斗,兩人約好時間地點,準備決一死戰。
俄國著名的詩人普希金,就是因決斗死亡。
然而,皮埃爾連手槍都不會用,他臨時抱佛腳,向他人求教手槍的用法,但又怕丟了面子,便說自己太久沒用,忘了怎麼用了。
最終,多洛霍夫開了一槍,但沒打中皮埃爾,決斗就此終止,在決斗中,皮埃爾還絮絮叨叨地說:
荒謬,荒謬,死亡,謊言。
這天晚上,皮埃爾沒有回臥室,而是去父親的書房,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出了問題:
為什麼回淪落到這種地步?
他發現,妻子海倫雖然受過上等教育,可是言語庸俗,思想淺薄,兩人根本沒有共同話題,他這才知道,這次草率的婚姻,害了兩個人。
他想要結束這種痛苦,可是妻子卻要求皮埃爾拿出一半財產給她,皮埃爾答應了。
分居之后,皮埃爾獨自去了彼得堡,他想要弄清楚一些問題,什麼是對?什麼是錯?什麼是好?什麼是壞?什麼是愛?什麼是恨?
總要言之,他想要弄清楚,人到底應該怎樣活著。
他想要尋找一種有意義的人生,于是就加入了共濟會。
有一段時間,他閉門不出,研究上帝,最終深信人們能夠達到盡善盡美的最高境界,世界也將被愛所包圍。
他也決定,要進行改革,解放農奴,使他們擺脫農奴制的束縛,自由自在地活著。
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執行能力,他給屬下傳遞了自己的想法,可下面的人陽奉陰違,改革不但沒有讓農奴活得更好,反而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加困難。
木心說:
天堂人間不能共存,世俗和理想難以溝通。
事與愿違,才是世間常態。
死里逃生后,安德烈過了一段時間的平靜日子。
從前,他為榮譽,為他人而活,卻險些喪失了自己的靈魂,自從他開始為自己而活,才體驗到生活的樂趣。
在他看來,生活中真正的不幸只有兩種,一種是疾病的折磨,一種是良心的不安。
只要沒有這兩大禍患,就是最大的幸福,生活的最終目的也就是為了避開這兩種禍患。
可是皮埃爾卻說:
從前,我只為自己而活,卻險些迷失自我。
現在,我為他人而活,才領悟到生活的真諦。
自從妻子去世后,安德烈就獨自生活,但在一場舞會上,他遇見了娜塔莎,他的心重新活過來:
三十一歲并不是人生的終結。
他決定要活得幸福,在他的追求下,娜塔莎也愛上了英俊瀟灑的安德烈公爵,可是安德烈的父親卻覺得,兩人可能不是因為愛情,應該給彼此一些時間,如果一年后,他們還相愛,那就結婚。
起初,娜塔莎只覺得要等一年,實在是太殘酷了,可是在浪子阿納托利的引誘下,娜塔莎愛上了這個浪子,她甚至寫信拒絕了安德烈公爵,決定和阿納托利私奔。
然而,阿納托利并不是真心愛她,他只是在玩弄娜塔莎的感情。
事情敗露后,阿納托利跑了,娜塔莎悲傷欲絕。
戰爭又爆發了,安德烈再次奔赴戰場,他決心要在前線戰斗,不愿在后方作一個指揮員,因為任何完美的計劃,都沒有實質意義,戰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戰場上處理突發事件。
可是,在一場戰斗中,安德烈重傷垂死,俄軍敗退,莫斯科危在旦夕。
在大撤退中,娜塔莎再次遇見受傷的安德烈,她請求他原諒她,并且悉心照顧他,讓他在生命的最后關頭,再次感受到上帝的仁慈。
安德烈還是重傷不治,去世了。
他再也不用厭倦很多人的作為了,他終于擺脫了他討厭的一切,他終于解脫了。
死亡,才是最后的真相。
但凡活在這個世間的人,都免不了死的結局,自私也好,無私也罷,最終都會在黃土中安眠。
上天啊,你真仁慈,你真殘忍,你真不公,你真公平。
俄軍節節敗退,連莫斯科都危在旦夕,所有人都在撤退,皮埃爾卻決定留下來。
他決定要為自己的祖國做點什麼,但能做什麼呢?
他感嘆:
可怕的時代!
最終,他決定去刺殺敵軍首領,即便犧牲自己,也要保衛莫斯科,擒賊先擒王,只要敵人群龍無首,就可以終止這場戰爭。
他決然地走出屋子,走上大街,走上處處火光的莫斯科,卻遇見了一個被困在火災中的孩子,他救了孩子。
然而,卻也因此暴露了自己,敵人在他身上搜出一把匕首。
皮埃爾被俘了,成了俘虜。
有一次,敵人把他拉到刑場,他以為要處決自己,感覺靈魂都被嚇得飛出了體外,但他沒死,人家只是殺雞儆猴。
從那以后,皮埃爾的信念崩塌了,他對和平,對安寧,對上帝,對世界的信仰瞬間蕩然無存。
然而,越是苦難深重的地方,越是充滿信仰的光輝,他身邊的那些樸實的獄友,深深地打動了他。
獄友說:
幸福就是每天有事做,有人愛,有期待,就是這樣簡單。
可是,人們總是太計較幸福,反而感受不到幸福。
皮埃爾再次找到了自己內心真正的寧靜和幸福。
很多人太計較幸福,卻不知道幸福本身就是簡單的,而簡單才是困難的。
可是世人,偏偏一直在尋找幸福,有人沉溺于功名,以為那些幸福的偽裝,有人沉溺于金錢,以為那是幸福的衣物,可是當他們這樣尋找幸福時,幸福卻在一旁看戲。
敵軍潰逃后,皮埃爾也被解救出來,再次獲得自由。
離開俘虜營后,他才知道,好友安德烈已經去世,妻子海倫也因服用墮胎藥不慎死亡。
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,今后該怎樣度過?
經歷了這麼多,皮埃爾這才真正明白上帝的仁慈,那就是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曲思考、感知、觀察每件事物,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活著,這就是真正的自由。
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,要想幸福,唯有自渡。
皮埃爾變得仗義疏財,他將自己的財富散給那些真正需要的人,想辦法讓一些需要用錢的軍人欣然接受。
在他人抱怨俄國的貧困、落后、愚昧的時候,皮埃爾卻看到了這片土地上非凡的生命。
他跟娜塔莎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,「只要活著,就會有希望,就能收獲幸福。」
是的,每個人都悲喜,都只能自渡,只能自己消化,別人或許能理解一點,或許能感受到一些,但能否走出來,只是自己的事情。
在《懺悔錄》中,托爾斯泰說:
我的貪圖虛榮、追名逐利、漁獵財色、驕傲自滿、性格暴躁、挾私報復,一切行徑都得到了人們的吹捧。
因為他是貴族,是成功的,所以很多人稱贊他。但在托爾斯泰看來,這些東西都是可恥的,可是這世間許許多多的人,一輩子所追求的也恰恰就是這些東西。
在小說中,安德烈關心國家大事,皮埃爾在意人生意義,可是很多人只在乎個人享樂,卻也活得很快樂。
人生從來不是一個定式,沒有一種標準,各自活出來的,就是自己的標準。
但很多時候,我們唯有經歷不幸,然后才知道,任何災難面前,都可以再加一個「更」字,人所依靠的任何東西,除了自己,都隨時可能失去。
《戰爭與和平》里面,一面是戰爭的殘酷,一面是沉溺在和平中享樂的眾生;一面是戰火的威脅,一面是舞會的歡樂;一面是死的悲哀,一面是生的喜悅。
有人歡喜,有人憂愁,有人幸福,有人痛苦。
這世界就是這樣子,不斷重復。
所以,當你痛苦的時候,不要覺得別人不理解你的痛苦,當你覺得這世界不美好的時候,也不要抱怨是別人給你帶來的,因為,當你快樂的時候,有些人也在痛不欲生,你也沒法去理解人家。
人就是這樣生活在這個世間的,大多數時候,悲喜都是自己的事情,這世界不會與你同步。
但世界也始終給了你選擇,給了你自由,它給了你希望,就是彼岸的解脫和自在,就是此生的幸福和寧靜。
希望就在前方,在不斷的失去后重新出現,它永不消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