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多年前,西方列強用炮火打開了中國的門,干起了搶劫的勾當,把圓明園幾乎搬了個干凈。
這些參與搶劫的國家里,法國就是主力之一。
作為法國的作家,雨果卻仗義直言,寫了兩個強盜,一個叫法蘭西,一個叫英吉利。
作為一個浪漫主義作家,雨果講的故事,卻一點都不浪漫,他寫《巴黎圣母院》,善良的卡西莫多,因為長相丑陋,愛情也離他而去,但他那熾熱真誠的愛情,卻像巴黎圣母院的鐘聲一樣悠長。
他寫《悲慘世界》,就真的處處悲慘,女人因貧窮而墮落,男人因沒錢而道德敗壞,孩子因饑餓而身體孱弱,有錢人家的公子沒有道德,窮人家的姑娘慘被玩弄,不同的階級之間充滿偏見,貴族瞧不起貧民,貧民看不起奴隸,奴隸看不上苦役。
雨果說:
只要這世界還有無知和貧窮,悲慘世界就一直存在。
時過境遷,今時今日,人間早就換了顏色,可「悲慘」依舊,因為只要有差別,就必然會分出貧窮和富裕,就必然會分出高低,那處于貧窮和低這個位置的人,就很「悲慘」。
只要人們還無知,就會有傷害,就會有偏見,因為無知,掙錢被看成世間第一等的大事,然后為了錢將自己當成牛馬,因為無知,善良的人受到傷害和欺騙。
但雨果告訴我們,無論何時,善良都是人生最重要的東西,是人生永不過時的通行證,不善良的人,或許能瀟灑一時,但終究會惡有惡報。
有句話說:
「世人慌慌張張,不過是為了碎銀幾兩,偏偏這碎銀幾兩,能解世間大多煩惱。」
簡單點說,就是人世間大多數煩惱,都是因為沒錢。
從表面看,這話沒有毛病。
冉阿讓出生在一個貧寒的家庭,父母雙亡,是姐姐將他養大。
後來,姐姐出嫁了,還生了七個孩子,生活艱難,後來,姐夫也去世了,全部生活都壓在姐姐身上。
此時的冉阿讓,也成了年輕力壯的小伙子,心地善良的他,為了回報姐姐的養育之恩,勤勤懇懇地幫助姐姐照顧孩子們,將青春耗在這貧苦的家庭里。
為了賺錢,冉阿讓什麼苦力都做,修剪樹枝、割麥子、做粗活、放牛,凡是可以找到的活,他幾乎是來者不拒。
他沒有上過學,有的只是一身蠻力,能找到的活兒,也是苦力活,每天干完活兒回家,總是累得話都不想說。
他的整個青春,就消耗在哪些收入微薄的重活之中,連談情說愛的時間都沒有。
盡管這樣,窮困依舊籠罩在這個家庭上,緊緊地包圍著他們,賺來的錢除了維持基本的溫飽,根本就沒有一個多余的子兒,一旦不出去干活,準得餓死。
有一年冬天,冉阿讓找不到活兒干,家中卻連一塊面包渣子也沒有了,7個孩子卻嗷嗷待哺,等著要吃飯。
為了孩子們,冉阿讓打碎了面包店的玻璃,偷了一塊面包。
只是一塊面包,但畢竟是「夜闖民宅行竊」,冉阿讓被判有罪,法典上有明文規定。
就這樣,冉阿讓被判五年苦役,被帶走的時候,他邊哭邊抬起右手,逐漸往下比劃了七下,仿佛依次摸到七個不同高度的頭,嘴里喃喃自語,我是樹枝修剪工。
可是,根本沒有人在意他是因為什麼而偷盜,他被帶到監獄,他從前的生活,乃至于他的名字,全都被一筆勾銷,他不再是冉阿讓,而是24601號犯人。
那一年,冉阿讓27歲。
但法律就是這樣規定的,法律就是法律,社會就是這樣規定的。
冉阿讓被判苦役后,他姐姐和七個孩子的生活,該怎麼辦呢?
雨果說:
那些活在世上的可憐人,上帝的創造物,從此往后無依無靠,無人指引,也無棲身之所,到處漂泊。
冉阿讓服刑快滿第四年的時候,他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,得知姐姐到了巴黎,身邊只有一個孩子,其他孩子不知死活。
冉阿讓擔心姐姐,越獄了,越獄三十多小時后,他被抓回去了,也被加刑3年。
到了第六年,冉阿讓又越獄了,可是沒能逃脫就被抓回來了,這一次,加判五年,要帶兩年雙腳鐐。
第十個年頭,他再次越獄失敗,但加判三年,第十三個年頭,他最后一次試圖逃跑,依舊沒能跑掉,苦役卻被加到了十九年。
1796年入獄的時候,只為打碎一塊玻璃,拿了一塊面包,等他刑滿釋放的時候,已經四十多歲了,除了掙得的109法郎外,什麼也沒有。
做苦役的日子,他穿著囚衣,腳上拖著鐵球,無論酷暑嚴寒都睡在一塊木板上,干重活,做苦役,挨棍子。動不動就加鐐銬,說句話就下地牢,連病倒了都要帶著鎖鏈,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。
出獄后,姐姐早已不知死活,冉阿讓拿著一個黃色通行證,只要看到他的通行證,就知道他是苦役犯,旅館不招待他,他有錢,可就算他付錢住馬棚,也沒有人愿意收留他。
那些淘氣的孩子丟石塊打他,他走到看守所,希望看守所能收留他一夜,可是看守告訴他,「監獄不是客店,你得設法讓人抓起來,門才能給你打開。」
他成了喪家之犬,又累又餓,他懇求別人,可是沒有一個人可憐他,都叫他滾,再不滾就打死他,他敲了能敲的每一扇門,卻沒有一扇門愿意為他開著。
他鉆進狗窩,卻被狗趕出來,只能恨恨地說:「我連一條狗都不如。」
他絕望了,自暴自棄,一個老太太問他在干什麼,他粗暴地叫人家老太婆。
剛開始,他也溫柔禮貌地對別人,可是得到的回應都是粗暴和充滿偏見的拒絕,受到的不公正太多了,再善良的人也難免暴躁。
最后,老太太給他說:「去敲敲那扇門吧。」
他懷著最后的希望,敲響了主教的門,門開了,冉阿讓被請了進去,他受到前所未有的禮待。
主教告訴他:
比起一百個善人所穿的白袍來,一個懺悔的罪人流淚的臉,在上天能贏得更多的快樂。
您離開那個痛苦的地方,如果對人懷著仇恨和激憤的念頭,那麼您是值得可憐的,如果懷著慈善、溫良與平和的念頭,那麼您就勝過了我們任何人。
主教平等地對待他,像尊敬一個高貴的人那樣尊敬他,給他熱氣騰騰的飯菜和舒服的床鋪,還不要他的錢。
神父的話,如同一把火,可以點亮人內心善良的燈,可是此時的冉阿讓,心里那盞燈,因為受了太多的苦,受了太多的罪,蒙了塵。
在主教的家里,冉阿讓過了他前半輩子都沒有享受過的美好生活。
主教為冉阿讓準備的床鋪,是溫暖舒服的,但冉阿讓的內心,被仇恨充斥著,他仇恨那個社會,仇恨那個不公平沒有人情味的社會,他覺得社會應該為他的遭遇負責。
看著主教家里閃閃發光的銀質餐具,他略微估算了一下,至少值兩百法郎,多大一筆錢啊,他苦役十九年,才掙得109個法郎。
最終,冉阿讓拿了銀器,趁著黑夜逃之夭夭。
可是沒多久,他就被抓了回來,他這次真的絕望了,曾經拿了一個面包,被關了十九年!現在怎麼辦?
可是主教沒有怪罪他,反而寬容了他,告訴刑警說那些銀器是他送給冉阿讓的,冉阿讓得救了。
得救的,不僅是他的身體,還有他的靈魂。
這世間,錢財可以讓人免受皮肉之苦,而愛,卻能讓人靈魂走進天堂,這世間的法律,可以制裁人的罪行,卻無法制裁心靈的犯罪。
心靈的罪惡,只有通過心靈的覺醒,才能得到拯救。
王爾德因為愛人的淺薄無知而鋃鐺入獄,名聲和錢財都毀于一旦,可是在監獄里,他寫了一封長長的告白信,信里有一句話說:
如果我因為身陷困境就拋棄心中的愛,那麼我將如何安放自己的靈魂?
可是這世間的大多數人,身處溫柔富貴鄉,也把心中的愛拋棄了。
冉阿讓是一個飽經磨難的人,他恨這個社會,可以他心中還有善良,頭了主教家的銀器,搶了一個孩子的錢,他深深地痛哭。
主教的愛,就像一把火,這把火重新點亮了冉阿讓心中的愛與善,從此,他的靈魂才得以站立起來,成為一個真正的人。
因為受過苦而想要報復,這是人之常情,可是能夠寬恕苦難寬恕他人,卻是真正的超脫。
史鐵生說:世間大概有三類神,一類是玩弄運氣,一類是許諾好處,還有一個始終沉默,但永遠給你路,讓你走。
這史鐵生看來,玩弄運氣和許諾好處的,都不值得信,唯有給你路讓你行的神,才值得信。
不管何時,上帝都不會斷了人的路,他始終把善良放在路上,然后告訴你,上路吧,向善之路難行,那是「窄門」,通往天堂,讓你的靈魂平靜,讓你的良心干凈。
向善之路,自己付出來使別人受益,注定要承受更多,那條路是寬的,永遠可以走下去。作惡容易,因為是將苦難留給別人,但那路是窄的,走著走著,就走不下去了。
從此,冉阿讓隱姓埋名,開始了新的生活,他成了工廠的老闆,成了人人尊敬的富人,但人們尊敬他,不僅僅是因為他有錢,更是因為他樂善好施。
他的錢財讓他穿著好的衣服,他的善卻讓他靈魂閃耀,那里的人尊敬他,愛戴他,甚至推舉他當市長。
愛拯救了他,他也將愛撒在世間,播種在窮苦人的心中。
芳汀是冉阿讓工廠里的員工,她曾被富家公子引誘,欺騙了感情,最終懷了孕。
然而,有錢的公子翻臉不認人,芳汀生了一個女兒,辛辛苦苦打工,一邊養活自己,一邊照顧孩子。
為了打工賺錢,芳汀不能將孩子帶在身邊只得托人照顧,無奈所托非人,那戶人家對孩子不好,還貪得無厭,經常以各種理由要錢,芳汀賣了自己美麗的頭髮,成了一個「癩頭」女人。
為了40法郎,賣了自己的門牙,從一個漂亮女子變成一個丑陋婦人。
可這還不算,為了女兒,芳汀還賣身,成了街頭妓女。
生活使芳汀受盡苦難,別人的惡讓她墮入地獄,冉阿讓得知芳汀的苦難,他竭盡全力幫助芳汀,可是芳汀還是死了。
臨終前,她請求冉阿讓拯救自己的女兒柯塞特。
冉阿讓答應了芳汀,他找到芳汀的女兒珂賽特,把珂賽特帶在身邊,照顧她,將她撫養成一個美麗善良的姑娘。
這世界善惡并行,有人行善,有人作惡,善惡好像是一對孿生兄弟,誰也離不開誰,因為有惡,所以善才變得難能可貴,因為有善,惡才能得到拯救。
冉阿讓拯救了自己,他成了一個真正的「好人」,而這一切,都是因為主教的愛。
設想一下,假如主教將他送進監獄,自然也沒人能說什麼,但主教沒有那樣做,而是寬恕了冉阿讓。
因為被溫柔地對待過,知道溫柔是什麼滋味,所以才愿意溫柔地對別人。
同樣,也因為遭受過痛苦,遭受過苦難,所以對他人的苦難也更容易感同身受。
不同的是,有人因為自身受到不公平的對待,于是選擇報復,而有人卻選擇寬恕,選擇愛。
毫無疑問,冉阿讓選擇了愛。
找到珂賽特的時候,冉阿讓的身份已經暴露了,警官沙威已經盯上了他。
他曾經是苦役犯,一個苦役犯怎麼能做市長?某些道貌岸然的人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,他們覺得,一個犯了錯的人,是不會變好的。
盡管冉阿讓已經變好了,但他曾做了十九年的苦役犯,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。
在沙威眼里,犯人就是犯人,不管做了多少好事,幫助了多少人,依然是犯人,依然低人一等。
于是,冉阿讓再一次逃亡,他帶著珂賽特,四處漂泊流亡,躲在教堂里,深居簡出。
時光流逝,珂賽特長成了美麗的大姑娘,愛上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,當小伙子遇到危險,冉阿讓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了小伙子。
當看到沙威遇險,冉阿讓也不計前嫌,冒著生命危險,救了沙威。
珂賽特得知養父冉阿讓的真實身份后,也曾感受到痛苦,那個時候,階級觀念,壓迫著一切。
幸好,珂賽特最終沒有因為冉阿讓曾經是苦役犯而遠離他。
在生命的最后,冉阿讓說:
死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不能好好活。
他把六十萬法郎的財產給了珂賽特,還把發財致富的方法告訴了珂賽特,愿他們幸福。
他告訴珂賽特:
「我不知道把燭台送給我的那位,在天上對我是否滿意,我已經盡力而為了。」
他平靜地走了,在幸福和平靜中,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回首他的一生,那是悲慘的一生,他做了十九年苦役,後來被迫逃亡,東躲西藏了半生。
回首他的一生,那是幸福的一生,他把愛撒向人間,他帶著幸福和善良的光活著。
回首他所在的世界,那是真正的悲慘世界,因為那里有貧窮,有愚昧無知,有偏見。
史鐵生反思命運,他反思出一個道理,就命運而言,休論公道。
命運無所謂公道,他只是給每個人一條路,怎麼走卻從來不管,他可能給善人一條崎嶇的路,可能給惡人一條寬敞的路,他讓善人寸步難行,讓惡人大行其道。
命運也不辨別善惡,善惡同在時,他并沒有偏愛善,也沒有懲戒惡,他冷眼旁觀,讓人自己選擇。
行善未必有善報,正因如此,善才難能可貴,就像天上的太陽,把光灑滿世界,讓萬物生長,卻從不要求回報。
善就是光。
《悲慘世界》被譽為人類苦難的百科全書,他寫了無知的悲慘,寫了貧窮的悲慘,寫了缺愛的悲慘,寫了等級之間的悲慘,世界的一切不幸,都被雨果稱為苦難。
雨果同時也在這個悲慘的世界里播撒了愛,他告訴我們,在這個悲慘的世界里,愛是唯一的拯救。
真正的拯救,不僅是將人從物質的極度貧乏里拯救出來,更是將人從靈魂的黑暗里拯救出來。
沒有靈魂的拯救,物質可能只是悲劇,把人的外在裝扮得金光閃閃,卻讓人的內在腐朽破爛。
我們今日的社會,依舊「悲慘」,但最慘的已經不是貧窮了,而是愚昧貪婪,這不是物質能拯救的,唯有精神的自覺,才能讓人渡涉此種苦難,通往更美好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