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時代很窮,是荒蕪的,不用說,生活在里面的人,衣服是破的,肚子是空的,餓得受不了了,有些人良心也空了。
有些時代很壞,是黑的,不用說,生活在里面的人,也被染黑了,生活是黑的,連靈魂也是黑的。
十九世紀,西方資本主義惡性發展,人們追求資本,追求名利,資本家肆意掠奪,普通人唯利是圖。
那時候,上流社會驕奢淫逸,道德淪喪,生活糜爛,人們執著于外在的比較,生怕自己穿得不好被鄙視,生怕自己吃得不美被看不起,物質上的享樂和人心的虛榮,漸漸影響了整個社會。
于是,普通人因為虛榮,掏空家底也要買幾件像樣的衣服,就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。
有些風氣,做的人越多,影響就越大,要反抗起來就越艱難。
在小說《項鏈》里,莫泊桑就刻畫了一個虛榮的女人,她出身一般,靠丈夫辛辛苦苦工作,維持著小資產階級的生活,本來也平靜安穩,可她善于比較,跟別人一比,她看見的都是自己生活的貧瘠,所以總是抱怨這不好那不行的。
她極度虛榮,最終被虛榮吞噬,她的悲劇,也是那個愛慕虛榮的時代的悲劇,但她的悲劇告訴我們,生活是拿來過的,不是拿來比較的,任何比較,都是毫無意義的。
瑪蒂爾德生活的時代,是一個物質至上的時代,英雄不問出路,他們只看英雄穿的衣服,戴的帽子,擁有的錢財。
人們欣賞一個人,最在意的不是他的學識,不是他的善良,而是他有多少錢,是他有多大的權勢。
所以,一個良心壞透了的人,只要穿上漂亮的衣服,就能贏得人們的掌聲。
但瑪蒂爾德是不幸的,因為她沒有出生在富裕的家庭,在那個以物取人的時代,任何出身平凡的人生,都是一種原罪,他們要被比他們有錢的人看不起,要被嘲諷。
她長得漂亮,卻沒錢打扮自己,也不能結交上流社會的公子,最后只能嫁給一個本事平平的小公務員,婚后,丈夫對她很好,也很愛她。
到如此地步,也該認命了吧?也該學會珍惜了吧?可她卻變本加厲,更加痛苦,她覺得像自己這麼漂亮的女人,生來就應該享受各種豪華奢侈的生活,她覺得自己的生活應該是公主那樣的。
可如今呢?有些長相不如她的女人,過著她夢寐以求的生活,而她卻住在毫無裝飾的起居室里,椅子那麼破舊,衣衫又是那麼丑陋,她看著就覺得難受。
要不是因為她的比較,她的虛榮,其實她的生活也挺好,有下人替她料理家務,她也不用出去工作,衣來伸手,飯來張口。
這樣的生活,其實也挺好,但經她比較,就變得難以忍受,因為她拿來比較的,都是比她更好的。
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,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和境遇,境遇不同,人生不同,因此人和人之間,沒有任何可比性,每個人只管去過自己的生活,才能真正發現生活的美好。
人在比較中,就會發現自己的貧瘠,因為世界那麼大,人那麼多,不管你的生活多麼充實,只要你一比較,就會看見很多東西自己都沒有。
瑪蒂爾德的生活,一經比較,就變得沒滋沒味。
每當她坐在那張三天未洗桌布的圓桌旁吃飯,旁邊的丈夫揭開蓋子,心滿意足地說:「多麼好吃的燉肉,世上哪有比這更好的東西。」
這時她便想起那些精美的筵席,發亮的銀餐具,裝修精美的屋子,所以,她瞧不起丈夫的庸俗。
她沒有漂亮的衣服,沒有精美的珠寶首飾,可她偏偏就喜歡自己沒有的東西,她覺得自己生來就是為了享受這些東西的,她希望能夠吸引男人的目光,能夠引起女人的羨慕。
紀德說: 人世間就是有一種病,偏愛自己沒有的東西。
想到這些,她就痛苦,所以她不愿意出去見那些生活比她富裕的朋友,因為她們總是讓她看到自己的悲慘生活。
可是有一天,丈夫為了讓瑪蒂爾德開心,帶回來一張請帖,獻寶似的送給瑪蒂爾德,那是教育部長家的宴會請帖,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去參加,所以能參加這種宴會,本身就是一種榮耀。
瑪蒂爾德看了,不僅沒有開心,反而更加難受了。
因為她覺得,自己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,去參加宴會簡直就是丟人現眼。
她難受得哭了起來,覺得自己這命,可真不好。
瑪蒂爾德沒有衣服嗎?她當然是有衣服的,只是她擔心自己的沒有沒有其他人的精美,沒有那麼漂亮,怕被比下去。
她沒有的,只是一件能滿足自己虛榮心的衣服,只是一件可以經得起和其他人比較的衣服。
丈夫看見瑪蒂爾德哭泣,慌亂不已。
等到妻子說出自己痛苦的原因,為了讓妻子開心,他和妻子商量,可以做一件像樣的衣服。
他問妻子:
「得多少錢?」
瑪蒂爾德便陷入沉思,她在考慮,要提出怎樣一個數字,才不會讓這個一向節儉的丈夫拒絕,也不會把他嚇得叫起來。
她吞吞吐吐地說:
我也說不上要多少錢,不過四百法郎,大概也可以辦下來了。
丈夫聽到這個數字,臉都白了,他要很長時間,才能積攢到這筆錢,但他還是答應了。
宴會時間快到了,衣服也做好了,漂漂亮亮的,可瑪蒂爾德又開始痛苦了,因為她想到,去參加宴會的太太們,都會帶著漂亮的首飾,可她什麼也沒有,就穿著一件衣服去,實在太寒磣了。
一想到別人都戴著名貴精美的首飾,而她什麼也沒有,她就感到痛苦。
丈夫建議,可以戴幾朵鮮花,也是很漂亮的。
可她眼里,只有首飾!鮮花雖然美麗,但不值錢,在那些闊太太之間,顯出一股窮酸樣,太丟臉了。
最后,丈夫建議她,去向朋友借一件首飾。
聽到丈夫的話,她高興得叫了起來,然后去向朋友借了一件看起來非常精美的鉆石項鏈,在她看來,這就是她想要的,足以壓倒一切的首飾。
一個執著于物質的人,悲喜也系于物質,因得到而喜歡,必因失去而痛苦。
晚會上,瑪蒂爾德出盡風頭,她比所有女人都美麗,漂亮又嫵媚,臉上總掛著微笑,快活得幾乎發狂。
所有男人都盯著她,打聽她的姓名,求人介紹,所有人都想跟她跳一支舞。
她興奮不已,不停地享受這美妙的時光。
直到離開之時,她都還在這歡樂的氣氛之中無法自拔,丈夫心疼她,怕她受涼,把帶來的家常衣服披在她身上,她害怕丟臉而快速離開。
他們叫了馬車,到了家,她對著鏡子脫下披在肩上的衣服,卻突然發現她的鉆石項鏈不見了。
她大叫一聲,嚇得發了慌,這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,瞌睡也醒了,寒意也沒了,急忙四處尋找,可是什麼也沒有。
丈夫不死心,沿著回來的路回去找,也無濟于事。
他們抱著希望,到警察廳和各報館懸賞尋找,但凡有一點希望的地方,他們都去了,可終究一無所獲。
一個星期后,他們終于死心了,丈夫說:「只好想法子買一串賠給她了。」
可一打聽,這串鉆石項鏈要價三萬六千法郎,但他們沒有這麼多錢,只能四處借錢,東借一千,西借八百,東挪西湊,貸了高利貸,最后才買到了項鏈,還給了朋友。
瑪蒂爾德一家,因此欠了一屁股債務,從此過上了拼命打工還錢的日子。
為虛榮而活的人,必然會吃虛榮的苦。
從前,瑪蒂爾德總是覺得自己的生活不好,因為她的目光總是盯著那些她沒有的東西。
自從欠下一筆駭人聽聞的債務后,她反而不抱怨了。
她發誓一定要把債務還清,她辭退了下人,搬到更便宜更糟糕的房子里,她親自做家務,洗衣服,做飯,拖地。
她真正嘗到了窮人的滋味,她的皮膚變得粗糙,人也迅速變老,她出門買菜,為了省下一個銅子,她和賣菜的人討價還價,甚至為此挨罵也在所不惜。
丈夫下班回家,還要幫一個商人謄寫賬目,就為了多賺一點錢。
此時,瑪蒂爾德不再抱怨住所不夠精美,不再抱怨食物不夠珍貴,也不再抱怨自己的衣服太普通,她穿得像尋常百姓一樣,挎著籃子出門。
這樣的生活,一過就是十年。
十年后,瑪蒂爾德還清了債務,她也不復當年的年輕漂亮,她變成了窮苦人家的敢作敢為的婦人,又堅強,又粗暴。
有時候,她坐在窗前,想著當年那次晚會,她那麼出眾,那麼漂亮,那麼受人歡迎,如果項鏈沒丟,現在該是什麼樣呢?
和十年前的生活相比,現在的生活,當時連想都想不到。
啊,不能想象,生活是沒有如果的,一切已經發生的就是結果,只能接受。
她再遇見當年的朋友,將自己因為一串項鏈還了十年債務的事情說出來,朋友卻告訴她,當年她借來的,是一串假的鉆石項鏈,頂多只值500法郎。
人生就是一場戲,當年她用一串假的項鏈,博得了大多數人的眼球,後來風云變幻,她卻因為這串項鏈,讓自己付出了悲痛的代價。
人的虛榮,就是那串假項鏈而已,明明值不了多少錢,卻因為無知而被當成價值連城的東西。
人需要有夢想,但夢想不應該是攀比,而應該是讓自己內心真正的平靜和美好的東西。
故事講的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,最終為自己的虛榮付出了慘痛的代價,一晚的風光,十年的辛苦。
瑪蒂爾德對上流社會的生活充滿向往,所以她拿著項鏈后,在鏡子前反復嘗試,這就是她夢想的生活。
然而,她出身平凡,丈夫只是一個小職員,自己也沒什麼本事,所以她這夢想,真有點不切實際,只是因為虛榮。
當然,我們不能怪她,因為當一整個時代都如此虛榮,一個人是很難反抗的,她那個上流社會的朋友,尚且還要買假項鏈,也許就是為了面子。
當整個世界都以衣服穿得漂亮為榮,瑪蒂爾德要是不在意這個,要麼就是極其智慧,要麼就是極其麻木。
試想一下,當她穿得普普通通,走進那晚會,周圍的人會怎麼說呢?他們不僅不會和她跳舞,還會瞧不起她,說她是一個窮酸太太。
人們看人,就看這些。
這是時代的悲劇,物質取代了良心,成為人們追捧的目標,也成為人們衡量一個人的標尺,任何人都可能被這把標尺衡量。
任何社會都有它的標尺,任何時代都有它最流行的東西。
可是,生活是自己的,別人的標尺衡量不了你的生活,因為活得好不好,沒有誰比你更清楚。
你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,做自己喜歡的事情,可能有人覺得你很辛苦,說你的生活不好,但你自己開心呀。
無論外界怎樣,我們始終都要記住,生活是拿來過的,不是拿來比較的。
當你在真正在生活的時候,你在意的東西,是自己活得快不快樂,是自己喜不喜歡。
當你把生活拿來比較的時候,你會在意自己有沒有,會在意自己多不多,這與生活無關,因為無論你多麼富裕,生活的基本需求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。
所以,去生活,不要去比較。
生活,才能讓你越來越快樂,比較,只會讓你越來越貧瘠。